那一声“知时……!”带着哽咽颤抖,久违地褪去了所有冰冷外壳,如同带着细小倒钩的绳索,精准而凶狠地缠绕住沈知时的心脏,骤然收紧。
震惊、难以置信、难以言喻的剧烈心悸,还有随之而来铺天盖地的、尖锐的疼惜,瞬间如同失控的海啸,几乎要将他坚守的理智堤坝彻底冲垮。他单膝跪在冰冷刺骨的积水里,泥水迅速浸透裤管,刺骨的寒意却远不及看到林叙此刻模样时的心头万分之一冷。
林叙那双总是清冷疏离、仿佛蒙着终年不化寒冰的眼眸,此刻在剧痛和极致的脆弱中,终于卸下了所有防备,只剩下全然的、近乎孩童般的依赖和无助,湿漉漉地、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那眼神像淬了毒的针,扎得沈知时心脏猛地一缩,揪紧、扭曲,带来一阵窒息般的锐痛。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逆流、在耳膜边鼓噪的声音。
他怎么会……伤成这样?
然而,现实残酷得不容片刻沉溺。
林叙左臂上那道狰狞翻卷的伤口,皮肉在雨水冲刷下泛着不祥的白,刺目的鲜血仍在不断渗出,混杂着冰冷的雨水,在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臂上蜿蜒出残酷的痕迹。
右腿那不自然的、令人心悸的扭曲角度,更是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沈知时的视觉神经上。
时间!必须争分夺秒!
沈知时强行将喉咙口翻涌的、带着铁锈味的酸涩硬生生咽下,将所有翻腾咆哮的情感,尽数转化为更强大、更冷酷的行动力。
此刻,任何一丝多余的情绪都是奢侈,都是对林叙生命安全的亵渎。
“我在!一直都在!”沈知时的声音依旧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粗粝的砂石磨过,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莫名心安的沉稳力量,如同在惊涛骇浪中陡然抛下的重锚,坚定地镇住了这方寸之地的慌乱。
他迅速解下自己那个同样湿透、沾满污泥和不知名划痕的背包,动作快而不乱,没有丝毫冗余,从里面取出一个用防水袋层层密封、尚且完好的小型急救包。
他的手指因为寒冷和紧绷有些僵硬,但解开密封扣的动作却异常稳定。
“忍着点。必须立刻处理,伤口不能一直泡在雨水里。”他低声快速说道,目光锐利如手术刀,精准地落在林叙左臂那处皮肉外翻的伤口上。
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那片狼藉,带走了血色,也带走了温度。
他先用急救包里相对干净的纱布(尽管也已被雨水浸得湿冷)用力按压在伤口近心端的动脉位置上,进行压迫止血,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性。
“呃——!”林叙疼得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高压电流瞬间击中,牙关瞬间死死咬紧,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下颌线绷得像冷硬的岩石,额头上青筋根根暴起,细密的冷汗混着冰冷的雨水,从他光洁的额角滚滚而下。
他喉咙深处压抑着极低沉的、如同受伤濒危野兽般的痛苦闷哼,硬生生将那声几乎冲口而出的痛呼死死咽了回去,只有胸膛剧烈却无力的起伏,昭示着正承受的极限痛苦。
环在沈知时脖子上的那条右臂肌肉贲张,微微颤抖,指节因极度用力而彻底失血发白,仿佛在对抗那撕心裂肺的剧痛,也仿佛在绝望中,死死抓住这世间唯一的、可靠的支点。
沈知时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瞬间的僵硬和那压抑到极致的、令人心碎的痛苦,眼神骤然一暗,深不见底,仿佛敛尽了所有光线的黑洞。
但手上的动作却因此变得更加迅速、坚决,甚至带上了一种近乎残忍的效率。快一点,再快一点,减少他的痛苦时间。他拧开消毒喷雾,冰冷的药液喷在狰狞的伤口上,激起一阵白色的细沫。
林叙的身体又是一阵剧烈的、不受控制的颤抖和痉挛,像是被扔上岸的鱼,做着最后的挣扎。沈知时的手臂稳稳地托着他,没有让他因剧痛而蜷缩或后仰。
撒上止血药粉,覆盖上无菌敷料,再用弹性绷带进行快速而有效的加压包扎……
沈知时的手法专业、精准,每一个步骤都力求在最短时间内完成,将二次伤害和感染风险降到最低。
在处理手臂伤口的过程中,林叙的身体一直处于一种极度紧绷的、防御性的状态,像一张被拉满到极致、弦丝深深嵌入弓臂、随时可能崩断的强弓,无声地诉说着他所承受的非人折磨。
轮到检查那条受伤的右腿。
沈知时的动作瞬间变得极其小心翼翼,仿佛对待一件稀世易碎、不容有失的珍宝。
他戴着湿冷手套的指尖,极其轻微地、几乎只是用指腹触碰了一下脚踝那已经肿胀得发亮、皮肤绷紧得近乎透明的部位。
“呃啊——!”林叙的呼吸猛地一窒,仿佛被人死死扼住了喉咙,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痉挛了一下,那瞬间爆发的、钻心刺骨的剧痛让他眼前彻底一黑,五彩斑斓的幻觉碎片在黑暗中炸开,意识几乎要当场溃散。
他死死咬住了已经毫无血色的下唇,甚至尝到了细微的、属于自己的血腥味,才堪堪将那声破碎的痛呼死死锁在喉咙深处。
冰冷的冷汗瞬间再次浸透了他早已湿透的、紧贴在皮肤上的冰凉里层衣物,带来一阵阵濒死的寒意。
“这扭伤非常严重,肿胀程度异常,很可能伴有韧带撕裂甚至骨折。必须立刻固定,绝对不能移动,避免二次损伤。”沈知时的声音低沉紧绷,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决断,像是在宣读一份严谨的诊断报告,唯有尾音处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他快速取出铝制夹板,小心地贴合在林叙小腿两侧,巧妙地避开最肿胀可怕的脚踝部位,用绷带进行牢固的环形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