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触感更让他想贴近。
偶尔,林叙会发出几声模糊的呓语,听不清内容,只是眉头痛苦地拧紧,像是陷入了某种噩梦。
沈知时便会停下擦拭的动作,那只手会短暂地、带着安抚意味地按在他没有受伤的肩膀上,力度温和而坚定,直到他再次陷入昏沉的浅眠。
在那短暂的接触中,林叙仿佛能感受到一股沉静的力量透过皮肤传递过来,奇异地抚平了些许焦灼。
沈知时彻夜未眠,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林叙身上,监测着他的体温、呼吸频率和每一次细微的动静。
窗外的雨声似乎成了背景,唯有林叙紊乱的呼吸和偶尔的呻吟,牵动着他的心弦,每一次变化都让他的神经绷紧一分。
直到天色蒙蒙亮起,灰白的光线艰难地透过窗纸渗入屋内,林叙的体温在药物和物理降温的双重作用下,终于艰难地退到了38度以下,呼吸也稍微平稳了一些,沈知时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了一丝,但眼底的忧虑并未散去。
凌晨四点多,村医再次过来查看。虽然体温有所下降,但伤口红肿和腿部肿胀依旧明显,甚至比之前更甚,踝关节处肿得发亮,皮肤紧绷。
"不行,沈老师。"医生再次强调,语气比昨夜更急迫,"伤口虽然处理及时,但太深了,环境潮湿,感染风险很高。这腿更麻烦,肿胀没消,还更厉害了,必须尽快拍片确认有没有骨裂或韧带断裂的程度。村卫生所没条件,必须去县医院,越快越好!再拖下去,怕是要出大问题!"
医生的声音里带着不容错辨的焦急,目光紧紧盯着沈知时。
沈知时的目光锐利如刀,扫了一眼窗外依旧淅沥的雨幕和泥泞不堪、被夜色笼罩的山路,没有丝毫犹豫:"麻烦您了,我去安排车。"
"山路怕是。。。。。。"医生担忧地提醒,话语未尽,但意思明显。暴雨后的山路极其危险,塌方、泥石流随时可能发生。
"塌方也得闯。"沈知时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不是在说一个决定,而是在陈述一个必将实现的事实,"我去找陈工,联系车况最好的车,找熟悉路况的老司机。您帮忙准备路上可能需要的东西,止血、止痛、防止颠簸加重伤势。"
他没有再看林叙,仿佛多看一眼都会动摇决心,转身大步走了出去,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脚步声很快消失在通往陈工房间的方向,坚定而迅速。
堂屋内重新陷入寂静,只有林叙微弱的呼吸和窗外单调的、持续不断的雨声。
林叙其实在医生说话时就醒了。伤口的钝痛和脚踝处一波强过一波的肿胀感像潮水般不断袭来,让他无法真正沉睡,意识始终漂浮在昏沉与清醒的边缘。
他闭着眼,清晰地听到了医生和沈知时的每一句对话,但是眼睛就是睁不开。当听到"必须去县医院"和沈知时那句毫无转圜余地的"塌方也得闯"时,他放在被子下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甲陷入掌心。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堵在胸口——是抗拒,不想以如此狼狈脆弱的姿态离开松涛居,不想成为众人的拖累;是担忧,这样的天气,那样的山路,危险系数可想而知;但更深层,似乎还有一丝。。。。。。
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因沈知时那毫不犹豫、甚至带着几分蛮横的担当而泛起的、微弱的涟漪。
这涟漪搅动了他沉寂的心湖,带来一种陌生的、酸涩又悸动的感觉。沈知时,你也很在乎我吧?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让他心头一跳,随即又被更复杂的情绪淹没。
很快,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压低的人声,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静。
陈工、沈佳宜,还有村里两个壮实的汉子都来了,脸上都带着凝重和一夜未眠的疲惫。
一辆加固了底盘、换了新轮胎的皮卡车已经发动,停在院门外,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车灯刺破雨幕,照亮了纷飞的雨丝和泥泞的地面。
"林博士,得罪了,山路颠簸,咱们得把你固定好。"陈工上前,声音带着歉意和安抚,眼神里满是关切。
林叙睁开眼,眼神还有些涣散,适应着屋内昏暗的光线,他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麻烦大家了。"出口的声音却沙哑干涩得厉害,几乎不像他自己的。
沈知时走到床边,没有看他的眼睛,目光落在他被固定住的肢体上,只是动作异常利落且小心地和另外两人配合。他的侧脸线条绷得很紧,下颌收紧,显出一种冷硬的弧度。
他们用厚实的毛毯将林叙的身体,尤其是受伤的左臂和右腿,小心翼翼地包裹、固定,再用绳索在临时用门板和厚棉被改制的担架上牢牢绑紧,最大限度减少移动带来的二次伤害。整个过程,沈知时的手很稳,力道控制得极好,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有效率,但林叙能感觉到他靠近时身上散发出的紧绷气息,那是一种蓄势待发的力量感,以及那愈发清晰的、仿佛带着镇定作用的清冽茶香。这气息让林叙混乱的心绪奇异地平复了些许。
当林叙被抬离那张临时病床时,失重感让他下意识地抬眼,目光恰好撞上了沈知时低垂的视线。
那目光里面翻涌着林叙看不懂的复杂情绪——焦灼、决绝、以及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吞噬的专注。
但是那一丝极快掠过的、未来得及完全掩饰的担忧,像锐利的冰锥,精准地刺中了林叙的心房,让他的心猛地一跳,一种莫名的慌乱袭来,他立刻偏开了头,不敢再看。
他被小心地抬上皮卡车的后座,身体被固定得几乎无法动弹,像一件易碎的货物。车厢里弥漫着汽油味、泥土味和潮湿的寒气。
沈佳宜抱着一个装着应急药品和热水的包,坐进了副驾驶,脸上写满了担忧。沈知时则拉开驾驶座的车门,坐了进去。
他脱掉了沾着泥水和潮气的夹克,只穿着一件深色工装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他双手握紧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侧脸线条绷得死紧,目光如鹰隼般穿透雨刮器奋力工作的、被雨水不断冲刷的前挡玻璃,直视着前方被车灯勉强撕开的、泥泞混沌的黑暗。他的整个姿态像一张拉满的弓,充满了紧绷的力量和一种一往无前的锐气。
"坐稳了。"沈知时的声音低沉而紧绷,是对车上所有人说的,但更像是对自己下的命令,带着破开一切阻碍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