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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老小包饺子包不下去（第1页）

晚上吃完饭，一家人又坐在一起聊天。

这几天他们都默契地未提到任何过去发生在林景川身上的事。一方面是林景川自己并不想提，他在大学时代因为要打工赚钱早早就进入社会吃过很多苦。毕业后进入大公司，从底层职员做起同样一路艰辛。他是个不爱诉苦不愿将痛苦挂在嘴边的人。

另一方面父母将他养到18岁，骤然失去他，个中心酸也不愿再提。四人平静地生活在一起，经辉是最早感受到这种表面和睦实则压抑诡异氛围的，但他毕竟是个外来者，一贯也没将这些所谓的父父子子放在心上，只害怕林景川受到伤害，而小心翼翼地冷眼旁观着一切。

林景川看似沉浸其中，但心里因着经辉先前的铺垫，其实也没有抱太多不实际的幻想。

林景川的家和经辉的家，布局区别不大，他家一楼客厅也整齐摆放着木质沙发，只是还有好多单人椅。父母坐在沙发两侧，中间隔着小方桌，经辉和林景川搬两把椅子，坐得靠父母近些聊天。

夫妻俩一整天欲言又止，林景川和经辉相视一笑，他们也在等父母发话。爸爸看了一眼妈妈，妈妈这才说出他们这几天一直想说又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你们两个在一起哪里都好，就是以后老了怎么办？”

林景川一愣，他很少会考虑未来的事。在和经辉在一起之前，他对这个世界怀有一种无所畏惧的心态，因为经常能感受到虚无，因此也没有什么人生目标。如果是从前他会说老了就老了，别的老人怎么样他就怎么样，甚至如果在老之前就离开这个世界，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经辉见林景川未答话，他说，“叔叔阿姨，我们还这么年轻，还有很多时间去考虑老了之后的事，现在科技这么发达，眼前的难题，以后说不定都有解决办法。”

爸爸见他们不接招，才直接说，“你们没想过生个孩子吗？”

林景川这才明白他的父母想要说些什么，心下一片荒谬，无论他人生处在什么状态，他一直默认不会有后代，他自己是这种情况。另一边是看着婴儿长大成人，就好像亲眼见证他的生命重来一次，他受不了这种感觉，十分恐慌。

于是他答，“我不会有孩子。”

经辉愕然，他以为林景川不会再直截了当忤逆父母，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他。他心里燃起一些感动，这一次他要好好保护他。

林景川答完，才感到一些安心。他可以在生活中工作中转弯、甚至圆滑，但他没办法在面对父母时，将自己包装成一个俗世意义上的孝子，也没办法在这些原则问题上妥协，他再次选择遵从内心。

父母被他的断然拒绝伤到，妈妈只顾抹眼泪一言不发，爸爸气得破口大骂，“你怎么这么固执？现在科技手段这么发达，完全可以找个人给你生，我们家这些钱还是拿得出。不然你是要我们断子绝孙？”

林景川心里的震惊大过于任何情绪，诧异于他的爸爸从小教他要正直，怎么会大剌剌说出这种话。他才体会到，和父母十几年未见，各自的人生与人生观念已有了很大的变化，人真是善变的物种。

他实在没办法说得太难听，“爸爸，这不是钱的问题，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我会有孩子。”

“你就不能让爸妈死前瞑目？”妈妈见他态度毫无转弯，也不再哭，而是厉声指责。

妈妈开始诛心，林景川有些头疼，但他心肠一硬，终于将这些天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口，“爸妈，实话说这次回来我真心想跟你们道歉，也想向你们介绍经辉。但我的原则没有变，我希望你们不要干涉我的人生，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了。”

“叔叔阿姨，我们两代人的想法不同，你们就别操心了。”经辉尽量劝得委婉些。

“你爸妈也很着急，我们的想法就是他们的想法。他这个人想法偏激，你也要跟着他学？”爸爸暴怒，但对着经辉终是不太好意思发脾气，尽量压制住脾气，只语气严肃地强调。

两人皆是一愣，经辉想说些什么，林景川抢先按住经辉，“爸妈，我们可以不说这些吗？我这么多年都没回来，经辉一年才回来一次，大过年的我不想大家都不开心。”林景川这话说得已经很严重了，说完还一脸严肃，皱着眉眼神坚定地看着他们。

爸爸唰地一下站起来，脸色铁青，他的后背有些佝偻了，背着手径直站在林景川面前，竟还有些气势。他气得吹胡子瞪眼，手臂似伸非伸，看得出来有些犹豫。经辉也猛地站起来，林景川下意识想将经辉拉到身后，拉不动。

“再说，国内这些是违法的，你们都是退休教师，带头搞这些不是给自己抹黑吗？”两方剑拔弩张，林景川用过去爸爸惯用的话术，做了个好脾气耐心解释的姿态。

起了些作用，爸爸不再说话，背着手来回走动，林景川有些尴尬，赶紧起身说，“太晚了，我们先去睡了，爸妈你们也早点休息。”

客气与疏离，各不干扰，好像已是最好的结局了，林景川叹了口气。

爸爸动作一顿明显还想说些什么，父母见他骨子里还是这么硬气，有些心有余悸，终于没再说什么。在怒气与心痛里，目送两人上楼。

两人相拥，经过这样的变故，谁都没睡着。

他上来之后就陷入沉默，经辉有些心疼，轻轻地摩挲他的后颈，语气平静，“还气吗？”

林景川声音有些嘶哑，“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有些失望。”

“怎么了？”

“一直想回家，真回家了又想逃。”他甚至用的是逃，经辉伸手搭在他的手臂上，将他搂得紧一些，“劝爸妈的话，也是我想跟你说的，日子是自己过的，别想这些了，以后少回来。”

“嗯。”

许久他才说，“唉，你有没有想过孩子的事？我没问过你就替你拒绝了，是不是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