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墟,西界。
远远望去,此方界域的天穹之下,有一朵巨大无比的金色昙花。
一支一支,无数庞大而粗壮的金色花瓣,在这里盛放。
修士走在这些花瓣之中,如同在深山密林之间。
每一支巨大。。。
风停了,雪也停了。天地间一片寂静,仿佛刚才那场撼动乾坤的对决只是幻梦一场。可地上裂开的三百里金痕仍在,百零八柄战剑静静悬浮于空中,剑尖朝下,如守墓人般环绕宋宴与南宫萤。每一柄剑都染着血光,那是亡魂执念的余烬,是五百年来被掩埋真相的最后一声呐喊。
宋宴跪坐在地,七窍流血未止,识海如遭雷击,万剑意志虽已退去,却留下无数烙印般的记忆碎片,在他神魂深处翻涌不休。他看见陈七临死前将短剑插入敌将心口;看见柳轻行在焚剑狱中用指甲在墙上刻下“信”字;看见许安之的妻子抱着襁褓中的孩子跳入江水,只为不让血脉断绝……这些不是他的记忆,却是他此刻不得不承受的痛楚。
“你还活着。”南宫萤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他眼角凝固的血迹,“那就不能停下。”
她声音很轻,却比任何剑鸣更锋利。宋宴缓缓抬头,望着她腰间那柄铃铛剑??剑脊上的铭文仍在微微发烫:“南宫昭明,贞元七年,代兄赴死,守誓火不灭。”这十二个字,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南宫家五百年来的沉默枷锁。
“我们走吧。”他说,嗓音沙哑如磨石,“碑要立起来,名字要写上去,一个都不能少。”
南宫萤点头,扶他起身。秦忘年拄拐走近,手中破妄令残符早已化为灰烬,但他眼中再无迟疑。他看向无相:“大师,此局已破,天网崩解,百姓命格归位,可魂魄受损者恐难复原。”
无相盘膝而坐,佛珠新生嫩芽正随晨光舒展,他低声道:“我愿以残躯渡此一线因果,引往生咒入九幽,召散落之灵归体。哪怕只能唤醒三成,也算不负今日之血。”
说罢,他合掌闭目,唇齿微动,梵音渐起。那声音初时细微,继而如潮涨涌,竟与远处堕天崖底的裂缝共鸣。一道道灰白身影自裂隙中飘出,有的残缺不全,有的仅存一缕执念,皆随诵经之声缓缓沉降,融入大地之下那些尚未腐朽的尸骨之中。
与此同时,西方三百里外,那座废弃书院的废墟之上,忽然刮起一阵旋风。尘土飞扬间,半截断裂的石碑从地下升起,上面依稀可见“史官不书,天下无道”八字,已被岁月侵蚀得几乎不可辨认。风过处,砖瓦轻响,似有无数笔尖在纸上疾书。
“那里……曾埋着一百零七具尸体。”秦忘年喃喃道,“全是不肯删改史册的儒生。他们被活埋时,每人手里还攥着一支笔。”
宋宴望着那个方向,胸口剧烈起伏。他知道,那一支支笔,不只是书写工具,更是另一种形式的剑??斩虚妄、断谎言、照人心。
“我们要去的,不止是一座书院。”他说,“是要重建一座‘言碑’。让后来者知道,有些话,纵使千军压境,也不能不说;有些人,哪怕万劫加身,也不能不记。”
话音落下,百零八战剑齐齐震动,自发调转方向,指向西方。它们不再属于某一人,而是成为行走的碑文,承载着所有未能说出的名字与故事,随宋宴前行。
三人一僧一老一女一少年,踏上了通往西境的道路。
沿途所见,皆是劫后余痕。村庄恢复平静,可许多百姓醒来后神情恍惚,眼中含泪,口中喃喃念着陌生的名字。一个老农跪在田头嚎啕大哭,说自己终于想起二十年前失踪的儿子其实是被征去炼阵眼,魂魄至今困于地脉之中;一位教书先生半夜惊醒,提笔写下《焚剑案始末》,写到一半突然掷笔长叹:“原来我一直写的都是假话!”
这不是法术残留,而是真实记忆的回归。皇帝虽未出手抹除,但五百年的谎言早已深入骨髓,许多人宁愿继续装睡,也不愿面对清醒后的痛苦。
唯有少数人选择执笔。
他们在残垣断壁上刻字,在破旧门板上题诗,在孩童课本边缘写下被删去的历史。有人因此被捕,有人被靖安使拖走,再无声息。可第二天,又有人站出来,拿起笔,继续写。
风起了。
它吹过荒原,卷起纸钱般的灰烬,落在一座又一座荒坟之上。那些坟头无碑无名,只有几块乱石堆砌。可每当夜深人静,便有低语响起:
“吾名李承业,越国太学生,因上书弹劾户部贪腐,斩于市曹。”
“吾名赵清婉,江南绣娘,因私藏《真言剑经》残页,绞刑三日不死,终绝食而亡。”
“吾名周子陵,剑宗外门弟子,奉命调查誓火异变,反被诬为叛徒,焚尸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