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教。”
张司宇坚声回道,就像方才她的回应一般。
月下崖边,银身一影,在留字间独立,“相忘于江湖”五个大字就在脚下,“直待凌云始”之残迹亦存。
须臾间闪出的恻隐,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他已经许久没有无缘由地关心过一个人了,更许久没有人关心过自己。自居任副主后,他所做每一件事,都带着目的,就如他言,他看的是结果。
情、义、声、誉,他不断舍弃着曾经生命中珍贵的东西,在奔向结果的路上,一个绝情寡义、声名狼藉的人,呼之欲出。
他告诉林兮,有你一人懂我,我活得就还有些意义。也许是林兮可以感知到自己丝鲜尚在的情义,也许林兮永远记得住,张司宇鲜衣怒马的模样。
“风雪压我两三年,我笑风轻雪如棉。【1】无人扶我青云志,我自踏雪向山巅。【2】”
正下石阶的邱怡,听到崖处传来张司宇彻耳的苍声,视线恍惚间,张天作带着楚英与陈雅安已是候良久。
邱怡惑道,“张公子?”
原来,邱怡轻咳声后,就与林兮离席,陈雅安看到张司宇尾行而出,便察出端倪。张司宇起初与邱怡离去时,腰间春和扇是尾端朝上,可二人回来后,确是扇首指天,张司宇动扇要么是为煽凉、要么就是动武,山中寒风凛冽,自不需扇扇,可见,二人之间已是动过手了。
张天作既担心邱怡,又觉张司宇虽手握生杀,但不该在白陵地界外做这般有损张家声名之事,便带着楚英与陈雅安也一道跟着。
“邱姑娘,天作代二哥向姑娘赔个不是。”张天作郑重拱手道。
邱怡回望眼崖处,拾级而下,直至山脚,才轻轻道,“多谢张公子相送。你二哥要的只是结果,目的到了,杀不杀,留不留,都有转圜余地。”
张天作见她面色沉凝,关心道,“邱姑娘似乎尚有心事。”
邱怡垂下眼帘,“林兮心地仁善,只是识人不明。他日到了白陵,若有得罪处,还请张公子海量包涵,小妹感激不尽。”
张天作顿了顿,“只要他行的不是大逆之事,天作自当记同窗之谊。”
邱怡再度低言道,“我送他的锦袋是我极重之物。若他真有那一日,还请张公子代我要回锦袋中物,我必至白陵取回。”言语甚是诚恳。
张天作回道,“没问题,我答应你。”
陈雅安素日冷淡的眼中,鲜有热忱,忽笑道,“我、天作与林兮三年同窗共读,他与你的情意,我二人再知悉不过。张司宇这般插手,对你实在不公。在下有一计,姑娘离开云间后,可先去江邑暂时落脚,江邑君侯乃是天作亲娘舅,过二年,我寻个机会将你接到白陵与林兮团聚,如何?”
她眼神亮了一下,倏忽又暗了下来,这是邱怡到江心学宫以来,第一次听到陈雅安主动开口,说的还是如此之事,她清楚,陈雅安对任何人无甚热情,突然抛来诱好,定大有用意。
听着陈雅安张口闭口说的尽是邑侯,她这才明白,陈雅安一直不来寻找自己的原因,原来他已经是舅父的走狗了,自然不想看到自己回去白陵。
舅父是什么人?
是最想控制白陵的人,甚至,舅父想要的,不仅仅是北都一地,还是整个天下,为此不知下过多少功夫。
对她和张天作最为明显,虽是面上如亲,实则,一直在潜移默化影响二人,好今后为他所驱。
只是可惜,父亲早早便察觉到,一直提醒她对舅父要有所保留。
邱怡故意道,“张司宇有意要林兮娶一位名叫姚十一的姑娘,以他风行之手,绝等不了两年。”
陈雅安一笑,自信道,“可娶就可休,只要姑娘配合,鄙人自能如你所愿。”
邱怡垂眸,“你心肠倒是热,可惜我不愿过仰人鼻息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