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透过霍格沃茨城堡的彩绘玻璃窗,在摆满陈旧书架的教室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德怀特站在教室中央,他垂着眼帘,指尖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巫师袍袖口上绣着的耶罗家族纹章——那只本该展翅翱翔、象征着家族荣耀的银鹰,此刻在暮色与彩光的交织中,像是被无形的锁链紧紧缠绕,连羽毛的纹路都透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沉重,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沉重压垮。
他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这半分钟里,教室里安静得能听到尘埃落地的声音。德怀特只觉得胸腔里像是压着一块石头,沉甸甸的,连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滞涩感,仿佛吸入的不是空气,而是冰冷的水汽。终于,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面前的邓布利多身上,声音里带着与十二岁少年截然不同的沙哑,像是被砂纸轻轻磨过,又像是被寒风冻过一般:“校长,从七岁那年第一次走进家族密室,在母亲温暖的注视下,闭上眼睛聆听先祖们跨越时空传来的声音,感受那份流淌在血脉里的魔法力量,然后接受家族代代相传的残酷试炼开始,我就知道这份力量绝不寻常。”
他顿了顿,喉结微微滚动,像是在回忆那段痛苦却又无法逃避的过往:“母亲当时蹲在我面前,温柔地摸着我的头,她的手掌带着熟悉的草药香气,可说出的话却那么沉重。她说,德怀特,记住,能对抗最深沉黑暗的力量,必然要以最珍贵的东西作为代价,这是我们家族的宿命,也是我们的使命。那时候我还小,不明白‘最珍贵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我做好了准备,可我真的没想到,这份代价,会是我的生命。”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茫然。
邓布利多站在他对面,宽大的靛蓝色长袍垂落在地面,衣摆随着他轻微的呼吸轻轻晃动,衣摆上绣着的银色星辰在暮色与彩光中若隐若现,像是夜空中闪烁的星星。他看着德怀特眼中那抹超越年龄的坚定,那坚定里没有少年人常见的莽撞,反而带着一种被迫早熟的沉稳,像是一株在寒风中过早学会挺立的小树苗。邓布利多只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堵住,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那是一种混杂着心疼、无奈与愧疚的复杂情绪。
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包含了太多难以言说的情感,声音放得比平时更柔,像是怕惊扰了眼前这个背负着太多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重担的孩子:“耶罗先生,你要明白,未来从来都不是一条固定不变的轨道,它更像是一片广阔的星空,有着无数种可能。就像你以后会在占卜课上观察的星象,即便看似早已注定的运行轨迹,也会因为一颗突然划过的流星、一阵意外的星尘风暴而改变方向。你不必这样过早地给自己定下结局,孩子,或许再过些日子,我们能找到其他对抗伏地魔的办法,事情总会有转机的。”
可德怀特只是缓缓摇头,乌黑的发丝随着动作在额前轻轻晃动,像是在拒绝这份善意的安慰。那双本该盛满少年意气、闪烁着活力光芒的眼睛里,没有丝毫动摇,只有与年龄不符的沉静,那沉静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看不到底的地方藏着无尽的无奈。“校长,您可能不太了解耶罗家的古魔法。”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扎根于血脉的笃定,仿佛这份笃定是从出生起就刻在骨子里的,“这种魔法和霍格沃茨教授的普通魔咒完全不同,它有着极其严格的传承规则——只有耶罗家的直系血脉才能感应到古魔法的存在,才能在冥想中看到那些漂浮的古老符文,然后学会操控它们,并利用那些符文释放出强大的古魔法和更禁忌的魔法。”
他的目光飘向远处的书架,像是在透过书架看到遥远的过去:“母亲曾经在我十岁生日那天,把我带到家族的祠堂里,祠堂里摆放着历代祖先的画像,那些画像里的人都穿着和我母亲一样绣着银鹰纹章的巫师袍。母亲指着那些画像说,儿子,你看,这些都是我们耶罗家的先祖,他们用自己的力量守护着魔法世界。这份传承的背后,藏着我们家族与生俱来的使命——守护魔法世界,对抗黑暗势力。但同时,它也藏着无法摆脱的宿命——每一次动用足以对抗强大黑暗的禁忌魔法,都需要以血脉的生命力作为祭品,我们耶罗家,注定会为这份使命付出巨大的牺牲,这是从家族立足那天起就定下的规则。”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摩挲着巫师袍的衣角,他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像是不小心尝到了草药课上最苦的苦艾汁,那苦涩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底:“现在,耶罗家的直系血脉只剩下母亲和我两个人了。这就意味着,不管我们怎么选择,不管我们尝试多少种办法去改写命运,只要伏地魔还在危害魔法世界,只要到了不得不动用那种禁忌魔法的时刻,母亲和我之间,至少有一人会在最终决战中阵亡。这不是我悲观,也不是我想放弃希望,而是刻在我们耶罗家族血脉里的规则,就像太阳会东升西落、月亮会有阴晴圆缺一样,谁也无法打破,谁也无法改变。”
邓布利多听完这番话,脸上平日里温和的笑容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凝重,连镜片后的蓝眼睛都暗了几分,像是被一层薄雾笼罩。他当然知道德怀特说的是事实——多年前,他曾在霍格莫德村的三把扫帚酒吧和赛利娅?耶罗聊过耶罗家的传承。那时的赛利娅还很年轻,有着和德怀特一样坚定的眼神,可眼底却已经藏着对宿命的坦然,没有丝毫抱怨。她当时就说过,“耶罗家的人,从出生那天起就带着牺牲的印记,我们无法选择,只能接受”,只是那时的他,以为这份牺牲还很遥远,或许要等到十几年后,等到德怀特长大成人,有足够的能力去面对这一切,却从未想过,如今这份沉重的宿命,要压在一个才十二岁的少年身上。
他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来安慰德怀特,可话到嘴边,却发现所有的语言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像是一张一戳就破的纸,根本无法给这个孩子带来任何安慰。他活了一百多年,见过无数黑暗与牺牲,从格林德沃的叛乱到伏地魔第一次崛起,他见证了太多生命的逝去,可这一次,在一个才十二岁的孩子面前,他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无力,仿佛自己拥有的强大魔法和丰富经验,在宿命面前都变得一文不值。最终,他只能微微垂眸,无言以对。
教室里陷入了漫长的沉默,这沉默比刚才更甚,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只有窗外风吹过禁林边缘树叶的“沙沙”声,像是谁在低声叹息,又像是命运在耳边低语,诉说着无法改变的结局。邓布利多的目光落在德怀特的身影上——男孩虽然只有十二岁,可身上已经长出了结实的肌肉,那是他自幼开始日复一日苦练的证明;如果仔细看,还能发现他巫师袍领口下露出的细小伤疤,那是无数次魔法练习失误、或是在家族试炼中留下的印记。可他却站得笔直,像是一棵努力支撑起整个森林的小树苗,想要用自己的肩膀扛起整个家族的重量。
邓布利多的心里满是愧疚和心疼:对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而言,本该是最无忧无虑的年纪,可德怀特却要提前背负起家族的使命,甚至被“宣判”了死亡的可能,这份残酷,连他这个见惯风浪、经历过无数生死的老人,都忍不住心酸,眼眶微微发热。
过了很久,久到窗外的暮色又深了几分,邓布利多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漫长而艰难的战斗:“我知道你心里的想法,也明白这份使命的沉重,我不会再劝你放弃自己的责任,因为我知道那是你的使命。这样吧,我会尽快用猫头鹰给你母亲赛利娅送信,把魔镜里看到的未来画面、你说的家族传承的秘密,还有这里发生的所有情况都详细地告诉她,让她也了解你的处境。你最近抽空回一趟耶罗祖宅,或许你们母子俩坐下来好好谈谈,能一起商量出更好的办法,或许她会有我想不到的思路。”
他刻意避开了“改变结局”这四个字,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确定,是否真的能打破耶罗家刻在血脉里的宿命,那四个字对他来说,更像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奢望。他只能先让这对母子见面,或许赛利娅能给德怀特一些安慰,或许德怀特能在母亲身边,暂时卸下身上的重担,得到一丝短暂的慰藉,这对现在的德怀特来说,或许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
德怀特点了点头,脸上没有太多表情,既没有期待的光芒,也没有抗拒的冷漠,仿佛早已接受了这一切既定的事实,像是在听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好的,校长。我会找时间回去的。”他的声音依旧平静,没有任何波澜,说完,朝着邓布利多微微鞠躬,动作标准而恭敬,然后转身走向教室门口。
他的脚步很稳,每一步都踩得很实,没有丝毫犹豫,可邓布利多却能清晰地看到,他的肩膀始终紧绷着,像是在强行压抑着什么——或许是对母亲的不舍,担心自己离开后母亲会孤单;又或许,是对本该拥有却永远无法触及的平凡童年的不甘,他也想和其他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地生活,而不是被宿命束缚。
直到德怀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门口,那扇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后缓缓闭合,像是为这段沉重的对话画上了一个暂时的句号,邓布利多才缓缓迈开脚步,朝着厄里斯魔镜走去。他的脚步很慢,每一步都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宽大的长袍在地面上拖出轻微的声响。
镜面上的画面还停留在未来的霍格沃茨废墟上——硝烟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魔法残留的气息,哈利和罗恩、赫敏紧紧相拥在一起,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笑容,泪水从他们的眼眶里滑落,那是喜悦的泪水。周围的巫师们有的欢呼着,有的哭泣着,有的互相拥抱,都在庆祝着黑暗的消散,庆祝着和平的到来。那份灿烂的喜悦里,却唯独少了一个本该存在的身影——那个有着乌黑头发、总是安静地站在角落,默默为大家提供帮助的少年,那个用自己的生命换来这场胜利的耶罗家族继承人,德怀特?耶罗。
邓布利多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镜面,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瞬间蔓延到心底,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刚才德怀特偶尔流露出的迷茫眼神——在提到“死亡”时,男孩眼底没有大多数人会有的恐惧,只有深深的不甘和对亲人的不舍,那眼神像是一只迷路的幼兽,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却又不得不继续前进。
他的心里五味杂陈:有对德怀特的心疼,心疼这个孩子要过早承受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重量,心疼他明明害怕却还要故作坚强;有对无法改变宿命的无奈,明明知道前方是一条绝路,却找不到任何岔路口,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向那注定的结局;还有一丝对未来的深深担忧——伏地魔已经开始复苏,他的爪牙已经开始渗透魔法世界的各个角落,最终的决战迟早会到来,而耶罗家的宿命,或许真的会成为无法避免的牺牲,到那时,他该如何面对赛利娅,如何面对那些幸存者?
可他又不甘心。他不甘心让一个才刚刚开始人生、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个世界的孩子,就这样走向注定的结局;不甘心魔法世界的和平,需要用这样年轻、这样鲜活的生命来换取,这对德怀特来说太不公平;更不甘心自己活了这么久,拥有强大的魔法和丰富的经验,却连一个孩子都保护不了,只能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死亡,这是他作为校长、作为长辈的失败。
他站在镜子前,沉默了很久,银白色的胡子在微凉的空气里微微晃动,像是在诉说着他内心的挣扎。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最后一缕余晖透过彩绘玻璃洒在镜面上,反射出耀眼却冰冷的光芒,那光芒照亮了镜面,让未来的画面更加清晰,却照不进他心中的沉重与灰暗,反而让那份沉重更加深刻。
不知过了多久,邓布利多才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包含了太多的无奈与不甘,然后转身朝着教室外走去。他需要立刻回到办公室,给赛利娅?耶罗写一封信,用最真挚的语言,让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正在承受着怎样的压力与恐惧,让她明白她的儿子是一个多么勇敢、多么伟大的孩子;他也需要给这个孩子一点时间,让他在母亲身边得到一丝短暂的安慰,让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的母亲会一直支持他、陪伴他。毕竟,不管未来如何残酷,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尽可能地陪伴与支持,哪怕这份支持在强大的宿命面前,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