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盛奎垂眼看到自己胸口的那片被火烧过的襻膊,意识到孟冬辞想做什么,终于慌了神,他声嘶力竭地喊住孟冬辞:“我可以为你所用!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正月初二!初二小巷叫琉歙杀手截杀你的马车,是老四背着瞿相下的令!”
“多谢你送我这个消息,但方才忘了告诉盛总管,我抓你的因由和你杀邓承贤一样,只是需要一具有身份的尸体。”
说话时孟冬辞没回身,却偏头看向仍站在原地的元珵,他正紧盯着盛奎身上中空竹箭淌出的血,唇抿成一条泛白的直线。
早知就不带他来了,这人真是……不知该说他心思重还是胆小。
鬼使神差的,孟冬辞伸手挡住元珵的眼睛:“将死之人,没什么好看的。”
元珵回神,拿下孟冬辞的手攥在掌心,深深看进她眼底,好一会儿才讪讪一笑:“让娘子见笑了。”
柴房门被从外掩住,盛奎彻底安静下来,若细听,还能听到血自箭管中滴落,砸在下头铁蒺藜上的声响。
“嘀嗒、嘀嗒”
屋檐上的积雪化了水,盈月充作亭午,残烛散尽余温。
夜已深,天将明。
*
二月十一,天才亮,大理寺门口突然堵了十数驾马车,待将马车挨个撵走,办差的小吏一垂首,正与一具仰面躺在地上的尸首四目相对。
这尸首面色惨白,两手相握诡异的向上举过头顶,像是这个姿势死了很久才被人扔到此处的,但最吓人的还是那双至死未闭的眼睛,眼白处已现黑斑,浑浊又空洞。
小吏吓得半晌才缓过神,定睛细看才发现,这人竟是前日还与他们大人一起查案的宫中内侍盛奎,便急慌慌地叫人先将尸首收进院内,一边跑进去禀报。
张怀得了消息来看,一眼就认出被竹箭钉在盛奎心口的碎布就是前日拴在邓承贤脚踝上的襻膊。
他虽任大理寺卿没两年,但没少听过这盛总管的名头。
皇帝身边最受信任的内侍叫寿庐,再就是这盛奎。
将他送到老大元轲身边,名义上是照看,明眼人也都能看出这是叫他监视老大的,但这盛奎自打到了老大身边,对他也算忠心耿耿尽心尽力。
前日他带着人在藏珍楼审楼内涉案女子,那些女子众口一词的说是有个遮住头脸的人以她们家人性命相胁,为首的那个还交代说,那人给了她一把藏了暗器的琵琶,叫她在楼内守着,若七殿下和皇子妃进楼内查问,叫她务必杀了皇子妃。
但她说她与皇子妃未曾见过,同为女子动了恻隐之心,便以言语暗示想将她撵出澄怀楼,不想七殿下护妻心切瞧出了端倪,她这才暴露了行迹。
这说辞听起来没什么问题,只是设伏不杀皇子,却要杀他妻室么?
七殿下这位皇子妃的名头张怀听过一些,只知是个善妒小心眼的女子,而且那日相见,她言语中很有瞧不上邓承贤位微的意思,这么个寻常蠢笨的女子,如何就能惹得人大费周章要她的命呢?
疑点重重,张怀自然觉得奇怪,但那琵琶女言辞笃定,他没法子,最后还动了拶刑,虽交代了小吏莫要下死手,但那女子的十指没个一两个月是难养好的,如此刑罚之下,她一个胆小又带着几分良善的寻常女子,不会敢说谎。
那日他接到澄怀楼内龟奴禀报后,是在半路遇上了盛奎,盛奎只说是大殿下听闻弟弟遇险,叫他来看一眼,可大殿下住在宫里,金元街到宫里来回少说半个时辰,这消息是断然传不到宫里去的,如此,要么是大殿下那头提早知道此事,要么是盛奎参与其中。
他本想昨日去找盛奎问个究竟,却因邓承贤的母亲来大理寺哭闹耽搁了时辰,谁想今日一早,他就成了一具尸首。
抛尸之人将这襻膊钉在盛奎心口,明显是想告诉他,邓承贤死在盛奎手里。
可这人将他扔在大理寺门口,这便很不好办了,毕竟这盛奎名义上是老大的心腹,而老大近日正咬死了右相治下的吏部不放。自己虽是皇帝任命,但却不是皇帝心腹,若是掺和进夺储之争,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张怀心想,这将盛奎尸首扔给他的人,多少沾着点儿缺德。
但差还是得办,张怀叹了口气蹲下身,例行验看他的伤口,却在盛奎腰间摸出两张叠得整齐沾着血的纸。
上头不但写着盛奎如何受老四指使,两次欲杀老七和他妻室之事,还写了他和瞿众为了掩饰贪墨一事指使重金收买盛奎让他动手杀邓承贤之事,更有余下数不清的大罪小罪,密密麻麻写满了两张纸。
这真是泼天大祸自个儿找上了门,他看左右无人,刚准备将这两张纸掖进袖袋当作无事发生,便听大门处传来一句:“七殿下怎么来了?”